──諸神曆746年,厄特閃爍之際──


  同樣的生活就這樣持續了好幾個月,唯一不同的就只有我所修習的東西,以及我快速抽高的身材和越來越結實的體格。
  我不敢說我是天才;畢竟在這裡,幾乎每一個人,或高或低都有使用魔法的天賦。但我的學習速度之快連老師都嘖嘖稱奇。

  我所學習的新事物其實也不全能算是前所未見。那種感覺該怎麼形容呢?應該就像是隔了許久之後再看一遍舊有事務的熟悉感……

  數個月過去,我已經把半個書櫃的藏書所記載的內容都讀過了。老師說我這種吸收速度非同小可;如果是一般的學徒,光是學習常用的符文組合就要花上好幾個月,至於能不能靈活運用其所學都還得另當別論,而我在一開始的幾天內就把那些東西給吸收得徹徹底底。

  老師給我的那個杯子上所刻文字到了最近也可以辨識完全了,只差符文之間的排列組合在當時還是無法理解。在這期間,我曾經詢問老師關於這個杯子上的符咒所代表的涵義,然而老師卻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
  「如果你才學幾個月就能夠了解這個符咒,你不用悶在這裡出不了門,而我也不用混了,哼。」
  ……所以到後來我也只能個別地分析上面每個巿文所代表的意義,對於其中的關連性可說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符咒本身不像文章那樣的具有上下文的關連性,每一道咒文所需要的符文序列毫無規則可尋──至少我目前只能硬記。即使咒語事實上有他自己的規律可依循,我現在也看不出來。

  不過光用硬記也記得挺快的就是。



  
  這天,如同往常一樣,我坐在桌前讀著書,不時提起筆畫記重要的句子或段落,並在一旁空白的草紙上重謄一、兩次以加深印象。

  「喔,那麼認真呀?勸你別用功過頭了。」
  毫無預警地,老師的聲音從後面響起。我嚇了一跳,轉頭看著老師緩步走來。

  我以眼角餘光看蠟燭一眼。平常老師應該是在學院授課才對啊?

  老師似乎察覺到我的困惑,於是解釋:
  「今天是學院的假期週,下午開始就不上課了。我閒著也是閒著,所以就來看看你在幹麻。」

  「原來是這樣……」我簡短地回答,揮了揮暫擱在桌上的「南島史學」。
  我的生活不僅僅有學習魔法與刻畫符文。在我認識的字彙越來越多的情況下老師開始要求研究史學、草藥學、地學等較為繁雜的東西。要是我的生活少了這些東西綴色,專心不二地研究那些勞什子咒語符文,我大概早瘋了吧?也因為這樣,當我盯著無數咒語盯得眼花頭痛時,我就會到書櫃前抽一本書,以閱讀來分散我的壓力。

  「呿,我還以為你在練習魔法咧。」老師眼神一偏,一臉不以為然。
  「喔?上一次我在練習魔法的時候你好像不是這樣說的喔?」我笑著回了一句。
  「我剛剛耳鳴了一下。你說什麼了嗎?」老師不負責任地說道。「真是的,難得我大白天會撥出我寶貴無價的時間來找你,你卻一點感激的表示都沒有,真是太讓我傷心了。」
  我「哈」地笑了一聲,轉過身繼續讀書。果然,隔了一秒,一道不自然的風從我的頭頂吹下。

  我舉起手把來物格擋了下來,然後反手抓住--
  是一把附有刀鞘的短刀,刀柄上刻有華麗的紋飾。我呆了一下,眼睛因為看到這件精緻的物品而「哇……」了一聲。

  我轉過頭,以眼神詢問老師;老師點了點頭。
  「過了今天,你來島上就滿十三年了;在這裡只要滿十三歲就算是大人了──」老師頓了一頓。「這東西是你剛到島上時放在你身旁的小短刀,我認為你到了該追隨你的過去的時候了,而這把刀應該能算是線索之一。」
  我此時正仔細端詳著這把漂亮的匕首,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沒注意到老師拿出一條長長的東西。

  「還有這個……里坎爾送你的。」老師似乎花了一陣子才成功喚回我的注意力,因為我看他臉上有明顯的不耐。
  老師丟給我一條皮帶,上面還扣有兩個小皮袋;仔細一看,我才發現這條皮帶實際上是由許多條較細的皮條編織而成的粗皮帶以增加韌性。當我一碰到皮帶的同時,一股冷冽的氣流經由皮帶傳到我體內,在我身體裡亂竄;我一開始嚇了一跳,不過這氣流似乎安撫著我的激動的情緒,讓我冷靜了下來。

  「……里坎爾?」我出聲問道。
  「對,里坎爾。他知道你還在島上;是我跟他說的。」老師答道,然後要我起身穿穿看皮帶。

  我把皮帶圍在腰際,然後調整了一下大小以讓他不會鬆到可能會因為劇烈的震動而掉下來,也不會緊到妨礙我的行動。

  「如果里坎爾在這裡的話,我就可以跟他道謝了。」
  「是啊,不過他可不能在這裡,這裡可是秘密基地啊。」老師笑著說,我也跟著笑了幾聲。

  一提到里坎爾,我就有好多的問題要問,我和老師就這樣一直談論著他的事情,直到蠟燭都燒掉了一大截。

  「啊……再聊下去就要天黑了,」最後老師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我去拿你的晚餐,回頭見。」
  「嗯,待會見。」我點點頭,然後目送老師消失。

  我低下頭,看了看皮帶的樣式,然後將目光停留在捧在兩掌間的那把短刀。我仔細地觀察著刻在刀柄上的複雜花紋,然後驚訝地發現了一個事實……雕刻在刀柄上的部份流紋竟然是扭曲的文字!

  我將眼力發揮到極限,努力地尋找上面其他可能的文字。不過在刀柄上其實僅有寥寥數字,剩下的就真的只是毫無意義,存脆用來裝飾的花紋罷了。我再三讀著那些字,最後組合出應該算是無誤的語句:
  狼牙,五刃之始。

  就在我把這句句子記錄在紙上時,老師也正好拿著兩塊麵包出現。

  「你在寫什麼?……『五刃之始』?這什麼東西啊?」老師探頭過來,把硬麵包塞到我懷裡,一邊看了看我寫在紙上的字疑惑地問道。
  我比了比那把短刀的刀柄。「這是我在刀柄上面找到的字喔,花了我不少時間呢。」我把玩著刀子,一邊笑一邊重複著紙上的那六個字。「狼牙,五刃之始……」

  「……你剛剛說什麼?」

  老師的語氣稍稍顫抖了一下;我疑惑地轉過頭。「就是上面的句子啊。」
  然後我才對上老師殺氣騰騰的目光,我嚇了一跳。

  老師的眼睛瞇成兩條細線,然後睜大,眼白與黑瞳的分界就在我眼前模糊了起來;老師面容變得又瘦又尖;犬齒也變得更為銳利,甚至在尖端流下了紫黑色的臭液……

  老師彎下腰劇烈顫抖著,似乎正竭力刻制住自己,不讓自己衝上來把我撕成碎片。恐懼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就像有一隻強力的大手無情地捂住我的嘴、掐住我的喉嚨。

  厄特在上,懾人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
  老師慢慢回復成平常的模樣,不過就像剛劇烈運動後,體力透支、大汗淋漓一樣地疲累。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老師無力地坐在床沿,大口喘著氣。
  我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剛剛老師的模樣此刻深深地烙印在我心頭,也一並奪去了我回應的能力。
  老師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雖然臉上還是不斷流汗,上袍也像是被雨淋過般渾身溼透。「你那把刀就自己留著吧……我先離開了,你好好休息……」
  老師略為錯亂的語劇和反常的行為使得我僵直在原地,只能輕輕點了點頭,目送老師離開。

  我想,我還是先把刀子的事情擱在一邊好了,免得在度發生同樣的情況。我胡亂吃下手中的麵包,早早就寢。






  第二天一早,我就將刀子藏了起來,直到那件我不願回想、令我性格分裂的事發生之前,我和老師都絕口不提昨天發生的意外事故。
  因為是假期週,老師待在我這裡的時間也變多了;這樣也好,如果有不會的事情還能就近請教,直接而有效地加快了我學習的效率。







  一週期後,在我的晚餐時間時,老師拿著麵包出現(真是神奇,一連吃數個月的硬麵包佐水竟然不會吃膩,看來麵包裡大有文章?)空著手指夾著一本小冊子,在給我時糧食一併塞給我。

  「三天內讀完,兩天練習,一天指導。」老師淡淡地說,好像認為我真的可以做到似的。

  「知道了。」我接過小冊子和晚餐,隨口應道。有時候老師就會給我ㄧ些類似的薄書,並要求我在很短的時間內吸收完畢,內容不外乎史學、地質學等只能硬記的東西,偶爾是新的咒文或是特有符文。

  我一邊啃著麵包,一邊翻閱新拿到的小冊子;這次是咒文,而且似乎相當複雜。老師和往常一樣瀏覽我今天讀書的進度及翻閱我做的筆記。

  和往常不同的是,老師這次一面做事,一面心事重重的說:「我不期望你這次能夠讀完,所以你能讀多少就讀多少……」

  「哼,又在刺激我了。」我一邊咀嚼一邊回應,吃相相當不雅,反正沒有人在看。

  不過老師似乎對我的話沒有什麼反應,一面翻著我的筆記一面說:「這次你稍微變一下方式,每學好一個咒文就練習模擬,不要堆了一堆再來練習……」

  「好啦,真是的。」我應道。老師什麼時候話變那麼多了?
  「……反正你有五天,一天練三個對你來說應該有點困難,總之你接下來幾天權變一下吧……」老師似乎沒在聽我的話,心不在焉地看著我對島嶼史所做的摘要,嘴裡動個不停。

  我有點生氣,吞下麵包,喝了幾口水後說:「老師,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阿?」

  「亞弗‧希利瓦。」

  在我記憶中, 老師很少叫過我的全名;平常都是直接叫『你』來簡略,有時候會叫『亞弗』,然而稱呼我的全名……說實在話,我連上一次別人叫我全名的場合我都不記得了。

  關於我的這名字,我是在小時候某個場合,老師突然這麼叫我的。
  「亞弗‧希利瓦……以後你就叫這個名字。」
  「啊?什麼?」我疑惑不解。
  「要叫『老師』,亞弗‧希利瓦。」
  「老師?為什麼要叫我亞夫‧希利哇?」
  「喔,小孩真痛苦……總之你以後就叫這個名字,再問問題就沒晚餐吃。」
  「啊啊,怎麼可以,我要吃晚餐,我要吃晚餐!」

  ……小時候一提到吃的,我的心中就容不下其他東西,現在想想還真是有點可笑。
  「啊?怎麼突然叫我全名……」我愣了一下,然後抬起頭問道。
  老師「啪」地闔上我的筆記,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杯子喝了口水,呼吸了幾口,然後像是努力做出重大決定般說:「一週期後我會送你一個很大的生日禮物,算是我做為之前失態的補償;不過你接下來的表現將會決定你值不值得收下這個禮物。」老師又喝了幾口水,頓了一下,然後再度開口:「所以我不希望你在一週期後讓我失望,知道嗎?」

  「呃。」我應了一聲。到底是什麼東西讓老師那麼的慎重阿?「知道了。」

  「嗯,那今天先不算,明天起先放下別的雜務,專心讀我給你的東西,不懂或不易理解的地方別留著,一定要問,知道嗎?」老師再三叮嚀。

  「好啦……不就是符咒一堆嗎?用記的就行了。」我淡淡地應道。
  老師點了點頭,似乎帶著心事的表情看過去相當陰沉。過了一段短暫的沉默後,老師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的抬起頭對我說:「希克利姆, 伊特尹哥洛錫, 謝埃。」然後用力搖了搖頭。

  我聽得一頭霧水,一邊的眉毛挑得老高。
  「啊啊,我在說什麼啊?剛剛算我沒說過話。」老師拍了一下額頭,又抓了抓頭髮,說:「今天晚上你就別睡了,等白天再睡,這裡跟外面差了六時,不事先調整很麻煩……我說太多了,總之──」

  「為什麼要調整?難道我要離開這裡?」我幾乎沒有思考就問了問題。
  老師揮了揮手。「算了,不用調整也沒差,出發再調就行了,還有, 」老師對我做了個手勢叫我先不要問問題,然後繼續宣佈:「我卻你最好不要對這次的旅行抱有太大的希望會比較好,我是真心勸你的。更何況你的表現能不能讓你出去還是個未知數呢。」

  「不,」我宣布:「結果是確定的;我一定會讓你帶我離開這裡!」
  「那我們就看看吧。你先去休息了,記得早點起來讀書啊,時間寶貴呢。」老師乾笑了幾聲,眉間卻皺起了幾道揉合著擔心的細微紋路。
  我刻意忽略那些小細節,信心滿滿地笑著,把剛才的不悅全都甩到九霄雲外去了。




  稍晚。
  老師離開後,我躺在床上,胸口卻因為興奮及期待而上下喘伏著。
  我對於未知竟然沒有感到恐懼;相反的,我心中充滿了對於未來事物的渴望與喜悅。
  我好不容易才將這種感覺壓抑下來,漸漸地沉入了夢鄉。




  房間四周的燭火輕輕地擺動著、燃燒著。




  一股壓迫感籠罩而下,迫使我清醒過來;入目所見是在書本上看到的、稱之為「戰場」的地方。將帥率領著無數士兵前衝,他們嘶吼著以動搖敵方軍心,咆嘯著以提昇己方士氣。士兵數量雖多,然而沒有任何一人撞到我,更不用說再倉卒之際不小心撞倒我;他們甚至連我的衣角都沒沾到。大軍像包圍著島嶼的大海一般,在我地四周無限擴展,如浪濤般在我身旁呼嘯而過。

  我感覺到一道聲音在我後方呼喚著我--以一種無法理解的語言。我無法加以解釋,卻又十分篤定他就是在呼喚著我。
  聲音由遠而近,最後在我身後消失,似乎在等待著我的回應。
  於是我轉身,轉身面對聲音的來源。
  戰嚎聲仍持續不斷,可是在我看來,一切--包括聲音--都像是靜止一般。
  我被眼前的景象給完全地攫住了。

  一隻足足有我兩倍身高,渾身長滿毛皮的巨型生物站在我面前,由上而下睥睨著我。雖然是人行的身材,在頭顱的部分卻不屬於人的形狀,而是有點像狗卻略有不同的頭。
  那生物張開血盆大口,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話。雖然是以某種類似嚎叫的發言方式,其句構的排列也相當的奇怪,我卻可以了解他在說什麼。

  「這傢伙的品味怎麼那麼差啊?……算了。既然都已經決定了,那我也沒辦法更改……咦?」
  那生物說到這裡,有點訝異地看著我,綠色雙眼微微放大。
  「哼,那傢伙還真亂來,竟然會用這招,夠絕!夠絕!哈哈哈!」
  那生物仰天大笑,像極了狗吠聲,我則是一動也不敢動,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這……這裡是夢吧?那我……

  那生物嘿嘿嘿地笑著,眼睛瞇成一條線。「我都出來了,現在就是等你找到我的力量來源啦,不過也要看你有沒有能耐才行,哈哈!」
  那生物就這樣一直說著我聽得懂又無法理解的話。牠突然縱身向後一躍,為大軍所淹沒,狂笑聲仍不斷在我耳中迴響著。
  突然腳下一空,我墮入無邊無際的沉寂中,和剛剛喧鬧的戰場形成強烈的對比。下一刻我發現自己坐在石床上,大汗淋漓、心跳仍怦怦怦地快速跳動著。
  剛才夢中的景象無情地烙印在我腦海,冒出熾熱的白煙。

  尤其是那兩道銳利的目光及尖牙……

  一想到尖牙,我就不知不覺想到了那把被我藏起來的匕首,我手略一使力,正想撐起身體、下床去看看那把放在書架角落的刀子時,手卻壓到什麼堅硬的東西。

  是那把狼牙。
  我滲出冷汗。

  我不敢再作多想;即使心裡毛毛的,我還是裝作一切都沒發生過地把狼牙放回書架角落。




  隔天一早我就做到桌前開始奮鬥,實際上前一天的睡眠時間僅寥寥二時,比老師預測得還要早。

  一整個早上,我都在跟數不盡的文字排列搏鬥;除了中間因為用餐而短暫的停了一下外,我把所有的時間都拿來進修。
  老師看到我這樣用功的樣子並沒有多作表示,他甚至在塞給我麵包之後就離開去繼續忙他的事,似乎相當緊湊。

  讀完一個段落後,緊接著的便是練習--不停的練習。雖然小冊子上面寫得盡是滿滿的文字,然而大部分皆為咒文的註解及補敘,實際上真正用到的只佔一小部份。那些解釋艱澀隱晦難以理解,光是知道注釋注釋的意義就要花費一段不短的時間,理解後還得拿結論去探討咒文……這對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來說似乎太難了些?不過為了出島,這些不算什麼。

  奇怪,我怎麼會那麼想到離開這裡呢?連我都不大能理解這股衝動的原由在哪。
  雖然這個疑惑不久後就被不斷練習所造成的思慮疲累給沖得一乾二淨。

  小冊子的前半部分都是在教讀者如何使用防禦性的咒文,後半部分才開始教可以造成傷害的法術。奇怪的是,無論是攻擊對手還是自我防禦所使用的媒介都是水或同型態的物質:冰或水蒸氣。當晚,我把這個疑惑告訴老師,他想了想後才回答道:
  「其實我也想過這個問題,當時我認為跟島上祭祀的水神『厄特』有關吧。況且島上現在的符咒書不多,搞不好以前有更多的法術都亡佚了,畢竟過了這麼久,會減少存量也是正常的……你書讀完啦?還有這閒情逸致來問我這種不相關的問題?」

  「還沒……我學了一天才把水釋出能量以凝結為冰的方法給學會呢,書上的解釋幹麻要寫得那麼難懂啊?」我搖了搖頭。

  「會嗎?我已經盡量寫得很平白了說……」老師一臉無辜。
  「這是年齡隔閡的問題吧?水平不一樣對難易的標準也不同。」我小聲說道。

  「總之你就好好努力吧;我最近很忙,沒辦法在你旁邊隨時指導。」老師輕鬆地推掉了責任,拿出杯子喝了口水後緩吁了口氣,白煙從杯子中冒出緩緩地升到了半空中,慢慢地消隱掉。

  在我盯著白煙,稍一分神時,老師突然坐了個很大的動作,嚇了我一跳--老師抓著杯子往外一傾一甩,杯子裏的水全數向我潑濺而來!

  厄特在上,那可是熱水啊!

  我不及多想,向後退了一步,雙手同時導引出法術以搭配緊接著唸出來,花了我一天練習的咒文。那一瞬間我的心跳因為全身緊繃而急遽跳動,每一個心跳聲的間隔都快要分不清了。雖然我認為我及時做出反應,然而一杯子的冰水還是潑到我身上,搞得我一身狼狽。我原本以為老師會因為我手腳不夠俐落而數落我一頓,然而他卻只是點了點頭,帶有讚許意味地說:
  「喔嗯,我果然是沒看錯人啊!才短短一天就把『凝鍊』發揮到這種境界,真是了不起!」老師揮了揮手,一道熱氣吹過,把我穿著的布袍給吹乾了;我暗暗一驚:老師施咒時嘴巴是閉著的,僅用手輕輕一揮就準確地把目標物施上咒術。

  老師的實力真是深不可測,不知道他戰鬥時是什麼樣子。
  「基本上你能做到這種地步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不用擺出那種頹喪的表情,那麼苛求自己。說真的……我教過這麼多學徒,你是第一個只花了一天就可以順利導引出這種程度的法術的傢伙呢!」老師看了我一眼,又說了幾句稱讚我的話後就放任我繼續用功了。

  接下來的兩、三天,我從老師的反應看來我似乎超乎老師的期待;在這同時,我也發現後來學會的咒語都是以老師所謂的「凝鍊」作為延伸:例如冰霜結界就是以水氣凝華出來的冰網作為防禦之用,抑或是將水凝固成冰刀、冰錐等銳器攻擊眼前的目標。




  五天很快就過去了,每天都只睡兩時的我可以說是體力不足以支撐精神上的亢奮。幸好這種日子指持續不到一週。
  我又一次不禁佩服發現老師真的很厲害:身兼導修士和學院導師(註)的他不僅不時因任務出島,一天還只睡不到三時,這種日子還真不是人過的||我這幾天可是紮紮實實地感受到這一點。

  五天很快就過去了,時間的飛逝之快令人驚訝。





  「差幾頁沒時間練習?沒關係,至少前面會就行了。」
  當我沮喪地將小冊子交還給老師時,他只是微微對我一笑並這麼說著:
  「最後一招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學會的簡單咒法;我說過了:你有這樣的表現已經遠遠超過我的期待,更何況聰明如里坎爾光當初第一項法術就學了一個星期才將溫水變涼呢。」

  「真的嗎?」我半信半疑地問。里坎爾的理解能力在以前就已經超越一般學徒的水平,我很難相信他的進度會這麼慢。
  「真的。」老師補了一句:「不過現在把一桶熱水往他身上潑過去,它可以直接把那些熱水凝固成冰牆。」
  我吐了吐舌頭。「那麼強?」
  「就是這樣,你有空在叫他表演給你看好了。」老師笑道,眼神卻透露出他有所隱瞞。

  「別挖苦我了吶。」我苦笑道,急忙轉移話題。「我趁還有一天多學一點好了,小冊子可以再借我一下子嗎?一下子就好。」
  然而老師僅搖了搖頭,兩指夾著手中的小冊子往口袋裡一揣。

  「別太高估你自己了啊,我看得出來你體力已經透支了;要是你明天我審核時,因為沒有力氣施咒而沒通過測驗我可不會留情,到時候沒辦法離島就是你自各兒的事了喔。」

  這句話刺進我胸口,而且還是挑最柔軟的部份很狠桶下去。我無可反駁,只能回道:
  「好吧,那我先休息了。」
  「好好補充體力吧,明天我再叫你。就算你睡得狗一樣也沒關係。」

  老師說道,在我身上施了個放鬆心情的咒語以讓我安眠後就離開了。
  我躺下,突然想起平時運動已經荒廢一大段時間了,所以又下床繞著房間跑了數十圈。房間不大,但在老師法術的效力下跑得卻是有點心不從力。雖然魔法讓我的生活方便不少,不過我認為鍛鍊身體總是有用的,說不定哪一天會派得上用場。跑完十數圈房間外加做了數不清次數的伏地挺身(在生理學書籍上學到的,可以有效訓練力氣的方式)後,我倒在床上氣喘吁吁。

  正要陷入睡眠前,我眼前突然閃過狼牙的模樣。
  要是忘了帶刀子可就糟糕了,我心中閃過這種匪夷所思的想法;反正我好像也沒什麼東西要帶,那多帶一把短刀放在身上作為防身用應該沒什麼差吧。

  我下了床(順便換了一套布袍,剛才運動流得滿身是汗),翻出狼牙放在內側口袋,然後疲累地爬上床。
  應該沒有什麼其他事情要做了吧?就算有那也是醒來之後的事了……
  我眼睛閉上,不久後就墮進了無垠黑暗之中。




  強烈的光芒附帶著溫熱感照在我眼皮上。徐徐微風吹過我及肩白髮,海浪翻滾的聲音充斥四周。
  我微微睜開眼,耀眼的陽光迫使我又把眼睛閉上。
  我深吸一口氣將略帶鹽味的暖風吸進我身體中。
  遠方傳來鳥鳴聲,我的身體平緩地雖著規律的呼吸上下起伏。


  ……咦?
  ……咦咦?!  

  我驚醒;動作之大,把不遠處的老師和里坎爾給嚇了一跳。